第一次见到郭文萍，是在单位微信群里。同事发了一张医务人员的面部照片，看到那张照片，我有些惊愕——疲惫不堪的脸上一道道勒痕清晰可见，脸庞上布满水泡，看起来让人心疼。同事说，这个人只有三十多岁，又发了一张她平时的生活照。两相对比，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走近郭文萍，走近这些奋战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一线的医生和护士，是在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

　　在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十余天了，郭文萍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紧张的节奏和高强度的工作，说起这些天的经历，她很平静。

　　郭文萍也激动过。听说医院征召驰援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一线人员时，她瞒着家人偷偷报了名，怕母亲不同意，连出发的时候都没告诉她。

　　腊月二十九的下午，郭文萍等三人登上出发车辆。隔着车窗玻璃，看到很多同事惜别的眼神和盈盈的泪光，郭文萍的眼泪禁不住流下来。

　　车辆在高速路上疾驶。四个小时的车程，三人都没有说话，努力闭着眼睛保存体力，但郭文萍睡不着，她知道那两名同事也一样。

　　抵达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后，郭文萍发了条微信在朋友圈：“不计报酬，无论生死。我们愿做逆行者。”远在长沙的母亲，这才知道她去了武汉。母亲起初是惊讶，甚至十分担心，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用微信告诉她，一定要注意防护。

　　尽管来金银潭医院前有心理准备，但工作强度与压力，仍超出郭文萍的预料。

　　先从穿衣做起。每次进入隔离病房前，都要测量体温，体温正常后才能来到清洁区，穿戴三级防护装备：首先“七步洗手法”洗手至少两分钟。第一层里面穿短袖工作服，戴帽子，将头发及双耳完全包裹住，戴口罩要调整到完全密闭不能漏气，然后穿到脚踝的鞋套，戴手套。第二层穿防护服，整个人从头的前额到足跟完全包裹在防护服内，再穿上第二层鞋套，向上拉升将整个小腿包住。第三层要穿一件隔离衣套在防护服外面，最后戴上防护目镜，再戴一双外科手套。N95口罩、防护服、正压呼吸面罩、橡胶手套……这些防护装备穿戴齐整，两个人配合最少也得二十多分钟。

　　穿上这密不透风的防护服，郭文萍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不到五分钟，浑身上下开始冒汗，加上工作紧张，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她来不及考虑这些，那些急需救治的重症患者一个又一个被送进来……

　　和病魔比速度，为生命抢时间！

　　病房外的走廊里，是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色的人影来来回回，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只看到大家都是朝着同一个目标奔去。抢救、穿刺、建立静脉通道……面罩上蒙着一层水蒸气，手上是四层防护手套。来到这里的病人绝大部分都是老年人，静脉血管很难寻找。有的长期输液，肢体浮肿，用手指根本就无法摸到。郭文萍屏住呼吸，让自己尽量静下来，也减少面罩上的水蒸气。凭着长期的经验，她准确地找到静脉位置。隔着厚厚的手套，指头牢牢地捏着针头，瞄准方向，精准、利落。旁边的医师抬起头，微点头，尽管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但郭文萍知道，那是赞许的目光。

　　一名老年患者突然出现意外：严重呼吸困难，血氧饱和度下降，面罩给氧仍然不能改善。

　　必须立即进行气管插管！

　　这里的每一名患者都是危重患者，主治医生正在和病魔以秒为单位进行赛跑。

　　来不及有太多考虑，郭文萍和同事们达成了默契的配合：摆体位、喉镜置入、挑会厌、暴露声门、插入导管、确定位置……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精准有效。接上呼吸机，郭文萍看到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值，这才松一口气，瘫靠在病室的墙壁上。

　　输液管里的药液开始运动，患者的呼吸渐平渐稳，一滴，两滴，把生的希望一点一点注入病人的身体里。郭文萍不知道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多少次。

　　第一个夜班值下来，精疲力竭的郭文萍贴身的衣服全部湿透，脱下的短袖，轻轻一拧，汗水成股地流下。解下口罩和护目镜后，对着镜子，她已认不出自己。两道深深的勒痕从左耳横穿过额头，抵达右耳之下，脸庞上有规则地布满了绿豆大小的水泡，那是长时间在封闭环境下受挤压而形成的。用手一碰，火辣辣地疼。经验丰富的前辈告诉她，开始都这样，过两天就好了。郭文萍小心地用消毒液擦拭着，期待着能够快点消肿。第二个班下来，脸上的水泡还未消除，耳朵后面也被勒出水泡。睡觉的时候，根本不敢把头朝枕头上靠，无论是平躺、侧身，都会钻心地疼。

　　当然，这种疼只会在她睡觉时出现。因为上班的时候，她没有时间去感受疼痛，她的注意力，都在拯救垂危的生命上。

　　郭文萍感动过。每一次护理后，不管是病情多么严重的患者，都要费尽力气艰难地说声“谢谢”。郭文萍按住他们的手，用满含泪水的目光告诉他们：这是医务工作者的责任。每一次上班和离开，她都要到每个患者身旁，攥一下他们的手，把信心传递给患者。

　　有一名肺部严重感染的患者，靠二十四小时无创呼吸机吸氧。揭下氧气面罩，血氧饱和度就急剧下降，呼吸急促，喘不上气。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自己动手吃饭，一边自我鼓励，一边强撑着大口咀嚼。吃饭的时候，先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拿开氧气面罩，把饭塞到嘴里后，立即又戴上氧气面罩。吃那小小的一碗饭，他每次都要花上一个多小时。这样的场景，让郭文萍深受触动。

　　“面对如此顽强的生命力量，我们怎能不拼尽全力？”

　　2月3日，是郭文萍三十三岁生日，也是她驰援武汉市金银潭医院的第十二天。

　　没有热闹的庆祝，也没有鲜花和蛋糕。早晨在隔离宿舍，母亲从家里打来电话，被同事给听到了。重症监护室不让带手机，同事们就从外面隔着玻璃门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留下珍贵的瞬间。身上是厚厚的防护服，还有层层口罩和护目镜，即便是再熟悉的人，也很难从照片上辨认出她的身影。但郭文萍很满足，她说这个生日意义非凡，终生难忘！（段吉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