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年冬天的湖南株洲，虽没怎么下雪，却总是雨声不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到处湿漉漉、寒森森的。更不料武汉发生疫情，大有向外蔓延之势，且于大年三十前一日宣布封城。株洲是个交通枢纽重镇，南来北往人流量大，政府立即动员市民禁足在家以杜绝感染，接着株洲市内的公交车、出租车都停开了。

　　我从1965年离开湘潭老家，到邻近的株洲工作，每年的春节都必回湘潭与亲友团聚，杯光酒影中快乐地品味乡愁。儿子供职于公安战线，他告诉我全市的干警都得上班，和有关单位的工作人员一起到一线，核查从疫区回家过年的人，安置因旅游滞留株洲的远客，把守出城进城的路口……又叮嘱我们好好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我想，这鼠年的春节怕是回不了湘潭了。

　　儿子一家住在五百米外的另一个社区，有什么要办的事，打个电话他就赶来了。我说家里什么也不缺，你就专心专意去工作，注意安全。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回老家过春节。窗外寒雨纷飞，室内开着空调，还开着红光四射的取暖器，以给落寞的心情增添暖色。

　　儿子不时地发微信来，说从武汉开车来株洲旅游的一家数口人，既回不了老家，又在本地无亲无友，已被安排住入专门的宾馆，检查身体后，天天供应好饭好菜，株洲绝不怠慢从疫区来的客人。接着，城市五区都设立了接待外地客人的定点单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冰冷况味，在株洲找不出一例，这让我满心欢喜。

　　我年过古稀，又在株洲厮守多年，朋友多，学生也多，每天都有他们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微信：大年初一，株洲75名医务人员组成医疗队，驰援湖北黄冈。此中的一位护士长陈翠红，请公公婆婆从百里外的攸县赶来帮她照看孩子；因丈夫也在本地铁路一线当班，她只能慨然不辞而别……

　　我住的这个社区，门卫、勤杂工、园艺工都没有休息。我凭窗凝望，深重寒气中他们忙碌的身影，戴口罩的脸上一定是汗水横陈。楼道上时可闻脚步声、喷洒药剂声，社区有十几栋高楼，他们一天要走多少路？

　　终于，宅居中迎来了立春日，久雨的天居然放晴了。

　　上午十点多钟，住在同一个社区的赵湘林打电话来，说他带着一个铁桶，内盛自配的中草药粉末，燃出芬芳的药烟，为每栋楼的楼道熏湿避疫，此刻正在一楼的楼道上。还说给我家送来制香囊的中药粉末，可佩之杀菌驱邪，香气很爽心。小赵正当盛年，是一个资深的义工，这一回他又没有缺席！

　　我赶忙寻出一本小说集，题好字，以谢他的美意雅怀，让内人送下楼去。我站在门口，看着从楼下飘上来的袅袅青烟，如华姿美舞，带着清纯的芳香。

　　郁郁春芳寒里来，花花草草也该华丽登场了。（聂鑫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