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爱尔兰小说家萨莉·鲁尼的《聊天记录》写的是爱情，且是网络时代的爱情。但如果抛开主题的限制，我们完全可以从她笔下读出几分现实的影子。21岁的大学女生弗朗西斯受邀到女作家梅丽莎家拜访。虽然她自称已经准备好要迎接挑战，眼前的一切还是给了她巨大的感官冲击。这是一幢半独立式的红砖建筑，“外面有一棵槭树。街灯下树叶看起来泛橘，像人工造的”。尽管鲁尼没有进一步讲解这座半独立式的红砖洋房的外观，我们还是能够看出弗朗西斯的态度——“我喜欢看别人家里的样子，尤其是梅丽莎这种小有名气的人。我立马决定要记住她家的一切，过后才好向我们其他朋友描述它。”

　　那么，“小有名气”的梅丽莎究竟拥有一座什么样的房子？或者说，弗朗西斯“记住”了什么，又该怎样向“其他朋友描述它”？宅子的走廊很长、很温暖，楼梯墙上挂着莫迪利亚尼画作的印刷品；深色的木碗里装满叫不出名字的成熟果子；大得像碗的雕花玻璃酒杯，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让人醉倒在地……没过多久，弗朗西斯真的就“醉倒”在这幢豪宅里了。当晚，好客的主人邀请她在此留宿。这一次，常常以“佛系”自居的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狂热，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晕眩，“爬上床时我盯着天花板，感觉酩酊大醉。房间不断旋转，旋儿又急又紧。我的眼睛刚适应了这轮旋转，下一轮又立马开始”。

　　于是，整个故事就在这种眩晕中拉开了序幕。弗朗西斯之所以会有如此强烈的身体反应，并不是因为她太贪慕虚荣，放不下眼前的豪奢，而是她的出身太过低微，无法居住像样的公寓，更别说能够像梅丽莎那样，自由自在地享受人生。十二岁那年，她的父母离婚，父亲离开家，独自居住在乡下小镇巴利纳。那是加油站边的一座小小的排屋，散发着经年不断的炸薯条味儿，垃圾遍地，污迹斑斑。她的父亲沉迷酗酒，终日瘫在屋子里，对身边的脏乱毫无感觉，更不觉得这样的日子究竟有什么问题。

　　因此，为了走出命定的世界，为了不再重复父辈的日子，弗朗西斯必须改变身份，改变命运，让自己成为“一个值得赞许，值得爱的人”。这意味着，她要跳出狭小局促的排屋，走入半独立的红砖洋房，来一次跨越阶层的爱情。这句话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很难。在等级观念深入人心的爱尔兰，想要拥有一段平等的爱情，不过是痴人说梦。

　　很快，弗朗西斯与梅丽莎的丈夫尼克有了一段并不那么道德的“爱情”。她也因此背负骂名。派对上，尼克的朋友当面质问她，“原来你是个乡巴佬”，原来你为了攀上高枝不择手段。然而，年轻的弗朗西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凭借青春的脸庞、苗条的身姿，为自己换来可以向同辈炫耀的资本。甚至，她对所谓的“财务自由”也没有足够的兴趣。说到底，她之所以会“爱上”尼克，并不是出于对物质的艳羡，而是在“沼泽”里待得太久、无法呼吸，只能偶尔浮上来透口气，顺带打量一下“另一个世界的风景”。（谷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