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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用笔名加尔布雷斯给出版社投稿的英国作家 J.K.罗琳的书稿被果断退回,且出版社建议她最好先去参加“创意写作课”,学习了创意写作后再来写作。出版社甚至还推荐了学校,那时伦敦正有几所大学在招收创意写作短期研修班的学员。
在外国文学圈里,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已享誉全球的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在世的时候,有出版商搞了一次“模仿格雷厄姆·格林小说大赛”,格林自己也应邀参加,结果在评委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却只获得了第九名。国外的文学圈如此,当下的中国文坛更不在话下,作家的名气是作品被承认与否及受重视程度高低的重要圭臬,这一现象甚至已成为某种无法改变的“固态”。然而,大家同时也普遍同意这样一句话,那便是作家应该拿自己的作品去说话,而非仰仗其多年累积的盛名和出版商及媒体狂轰滥炸式的宣传。
事实上,包括沈从文、施蛰存、穆时英这些作家,当年在他们尚无名气抑或名气不够时,稿件被退甚至石沉大海系常态。西南联大时期物价飞涨,稿酬难赚,昆明报馆连吴宓、朱自清的稿子都退过——不是不好,是要好中挑好,因为版面有限。那时据说昆明有报馆学欧洲,专门给驻云南盟军官兵出过“感恩节专号”等专刊,上面发有英文诗歌,在当时来说就是一种与国际接轨。
与国际接轨的说法,我们耳熟能详,但在写作教育上与国际接轨,大约也只是近年才出现。几十年来,据说欧美尤其是美国作家多半出自创意写作专业,这种作家的培养和速成方式,使得美国作家中再也见不到麦尔维尔、杰克·伦敦那种从惊涛骇浪里滚出来的作家,福克纳、海明威那样的也不可复制,作家都成了同学,经历亦变得越来越趋同。
在国内,创意写作经多年发展,“作家可以培养,写作人人可为”的观念被认可,很多院校成立了创意写作中心,本硕博创意写作人才培养渐成体系,学科发展势头强劲。有相当一部分创意写作专业的导师就是国内著名作家、著名文学评论家及各大文学期刊主编。因而这些人的写作很难说不带有“识别度”。这实际上也造成一个问题,如同某些地方的官场,谁是谁的人,谁是谁的学生,谁是谁提携的,谁的作品“专供”哪些刊物,哪些刊物专捧谁,一些现象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创意写作出现前后的最大区别在于,从前作家写作往往是不自觉的、是误打误撞的、是被生活驱使的、是对生活和内心的真实描摹与倾诉。而学创意写作的人则不然,他们是带有当作家极强目的性的,是刻意的,是有的放矢的,是用娴熟技术和技巧来截取生活切片为我所用——而后者无疑更迎合目前国内文学期刊选稿趣味。
虽然创意写作界大腕、《小说写作:叙事技巧指南》作者、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珍妮特·伯罗薇也认为,小说过分技术化会损害创意写作本身,但对技术化的迷恋依然是许多接受创意写作教育者的“捷径”:如何布局、结构、推进故事发展,貌似精致,却大同小异。
同样作为一名写作者,我的涉猎不算窄,但就我所见,创意写作旗下作家作品的视野与格局都较小,大多是从日常生活的细微处切入现实,很难有更宏大把握当下和历史的能力。思想上也缺乏创造力,太过注重个人感受;他们受各自导师的文学影响很深,且很难摆脱出来,因而虽创意写作本硕博毕业生已多如牛毛,但其对文学的真正贡献尚未见到,且至今也未能形成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学世界与艺术风格。
我们知道,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是企业改革的重点,其所追求的就是标准化。但文学创作显然不需要建立一套标准化的现代文学制度。在我看来,由创意写作衍生出的技术化写作,貌似时尚,实则保守。至少目前美国文坛冒出的帕拉尼克、威尔斯·陶尔等创意写作的顶级操盘手,与当年福克纳、海明威没有任何可比性。他们连被归入经典的作品都没有,更遑论对社会生活产生重大影响。
我们往往对自己不熟悉的经验会降低要求,甚至会刻意逢迎,许多人对创意写作即如是。好像一说与国际接轨,一切便有“先进性”了,殊不知在一面面“显赫”大旗掩护下,一些东西和一些人很容易就变成烟花,绚丽一时,很快就寂然无声。(狄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