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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是写在纸上的,只有写在纸上的情书,才能存放在时间中。一个拥有写情书的时代是值得回忆的,但要回到那个时代也是艰难的,除非你的某一只箱子里,有一些装在信袋中的情书,或者某个抽屉里存放着情书……
情书是属于青春的,更重要的是属于一个没有网络的年代。上世纪80年代是产生情书的一个最好背景,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绽放青春的时代。情书产生于距离,产生于没有翅膀所传递絮语的时刻。我仍记得,第一次收到的情书是夹在一本书中。那是福楼拜的《情感教育》,这是一本新书,从邮局寄至我手中的新书。那一年我刚进入18岁,体重50公斤,我们那一代人的青春是羞涩的,我刚跨进18岁的青春也是羞涩的。拆开用牛皮纸皮装得很好的一个包裹时,里面有一本书。
那本《情感教育》中间夹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我用剪刀剪开信封,里面出现了一张折叠好的纸页。我伸出年仅18岁的手指,人生中只有18岁女孩的手指白皙柔软,未被锋刃划伤过——那该是最完美的手指。这纤细的手指抽出了信封中的纸页,一股奇妙的味道从铺开的纸页中逸出。这就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蓝色的钢笔字在小心翼翼地倾诉着他对我的感情,这是一种含糊不清而又胆怯的倾诉……就像我当时所在的县城的黄昏,掩饰着一条条街头巷尾中的原形,你走在其中,看不到它们最为真实的模样。
那封情书夹裹在福楼拜的长篇小说《情感教育》中,这恰好是我当时最为喜欢的一本书,而写情书的人竟没留下名字或地址。这是一个谜,直到如今,我仍未猜出写情书者的名字。因此,这是一封没有留下姓名的情书,它令我的18岁颤栗。它的功效在于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情书的存在。然而,这封情书只是一个谜,它的作用就是沉入我生命的时间中去,永不露出真相。
当我学会写情书时,无疑与初恋有关。对于上世纪80年代的初恋者而言,在一个没有互联网络的时代,写情书无疑是除了耳语之外的最佳选择。
我买来了牛皮纸和胶水,开始自己动手制作信封。然后,我感到内心中跃出一股抑制不住的火焰——但不能让它快速燃烧,因为燃烧过快就会变成灰烬。我寻找到了让这种情绪慢慢释放的最好方法——写情书。
往信笺上写情书时,你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幸福的恋人,你拥有了倾诉的激情,爱神赋予你权利。在一个春光扑面而来的日子里,我坐在窗口写着情书,窗外浅蓝色的云朵下,万物均秘密生长。而我的每一行句子仿佛都跟上万物生长的神秘规则。在我写的人生第一封情书中,我写出了树上的嫩芽,甚至也写出了一场春雨之后,我的喜悦和露珠上晶莹剔透的迷茫……
情书写好后,我就奔向了邮局。我记得自己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穿过了那幢我们居住的老房子——我在那幢老房子住过三年,并在里面写了三年情书。那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光。
从外形看,那幢老房子仿佛一枚绿色的邮票,那是永胜水电局的一幢老房子。我当时是水电局的打字员。我和几个刚参加工作的女孩住在老房子中,我不知道这幢老房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盖的。它使用的材料中没有钢筋水泥。尽管如此,它的外形就像一枚历经了时间的老邮票——或许这是上苍的安排:那个时代我们每个人都似乎有书写情书的需要,或许是因为距离,更多的是源自青春期的孤独和寂寞。(海 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