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冰

　　立传写法大致有三：一是完全忠实传主本事，不事虚构；二是忠实前提下，情节细节稍作虚构；三是大略忠实，情节细节多作虚构。故文坛有史传、别传、外传等的分野。《晏阳初》既忠实于晏阳初生平本事，人物情感、事件细节等也作合情理的虚构，可谓史传与别传的混合体。作者苗勇写过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涉猎颇广。这恰巧成就了《晏阳初》的独创性：颇像长篇报告文学的传记文学——既有尊重事实、回归历史的现实主义的一面，亦有用情放飞诗意的浪漫主义的一面。其实，这种突破边界、跨类融合的浪漫现实主义书写，因融会贯通了多领域、多样式的创作经验，便易产生令人震撼的文艺精品。

　　晏阳初是地地道道从巴山蜀水中走出的中国人，一个闻名世界的现代平民教育家和中国新式乡村建设的开拓者。虽1980年代以来，渐有《晏阳初全集》《晏阳初传》《告于人民》《晏阳初传略》等书问世，但以颇似小说的传记文学手法（亦糅进报告文学的纪实手法）来描摹晏阳初的一生，赋予其活生生的立体感、丰富性，《晏阳初》是头一遭。这许是该书在文体层面颇具新意，也值得进一步探讨的表征。

　　较于寻常自述传记或他撰传记，《晏阳初》的传主本事增强了故事性、趣味性，其“必读性”中的“可读性”被发挥极致：既有自然风物的诗性再现，也有亦俗亦雅的情景对话及对矛盾冲突、困难阻碍的浓墨重彩。其用合情合理的文学性想象与大量颇富新意的细节生动再现了晏阳初的生命历程——从幼时启蒙到年少离乡求学、从学成致用到大展宏图、从国内定县试验到异国帮扶。因翔实史料、鲜活情境与诗性语言的有机相融，晏阳初胸怀苍生、矢志不移的高大形象跃然纸上：自1918年自告奋勇赴一战战场为中国劳工服务，至1990年病逝于美国，七十余载，始终未脱中国国籍的他，一直在践行其当年回国时的初心：不做官，不发财，为推动平民教育、开启民智、建设新式乡村奉献一生！出身农村家庭的他，自幼便有为黎民百姓做实事的远大志向。13岁独自赴几百里外求学，其间深刻体悟到以巴山“背二哥”为代表的劳苦大众奔波讨生却能安于贫困、苦中作乐的坚强乐观，亦叹息笙歌燕舞、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的堕落无为。在为保留中国国籍而断然拒绝港英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后，他先后取得美国耶鲁大学、普林斯顿大学的学士和硕士学位。后因深感“新民”教育（把“愚穷弱私”的平民教化为“新民”）的重要，他毅然回国，扎根农村，不惧强权，无畏艰辛，持之以恒地在河北定县、重庆歇马镇等地进行平民教育和新式乡村建设实验。

　　在定县与歇马镇的20余年间，晏阳初团结有识之士，克服万千困难，确立了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家庭教育相结合的平民教育模式及“以文艺教育攻愚，以生计教育治穷，以卫生教育扶弱，以公民教育克私”的农村改造方案。很明显，其实践探索在本质上流露出爱国、爱民、爱教育的价值意义——这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胆识才略，于今日中国仍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晏阳初说过：“我确是有使命感和救世观：我是一个传教士，传的是平民教育，出发点是仁和爱；我是革命者，想以教育革除恶习败俗，去旧创新，却不主张以暴易暴，杀人放火……我相信‘人皆可以为尧舜’。”可见，晏阳初是有伟大的人格和精神的；其言行事迹为人书写传颂，自在情理。可以说，《晏阳初》既是对其心系万千底层大众、“一心甘为孺子牛”的济世情怀的艺术性再现，也是对其伟大人格和精神的缅怀与传颂。在受访时，苗勇将晏阳初的人格与精神概括为三点：讲好中国故事的先行者、国内乡村教育建设的领军人物、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者。回首其人生历程，晏阳初确乎践行了“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句中国古训，并为祖国及诸多第三世界国家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客观而言，《晏阳初》是一部“目光投向世界、投向人类”的，较好地“向世界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的文艺作品——晏阳初1950年代起协助菲律宾、泰国、危地马拉、哥伦比亚、加纳等国建立乡村改造促进会，并在1960年代于菲律宾创办国际乡村改造学院等，都是“切切实实，足踏在地上”的国际帮扶。可以说，该书乃中国作家为世界递上的一张中国名片，它以朴素但令人动情的抒写，讲出也讲好了中国故事。愿如《晏阳初》这样的有情怀、有担当的文艺作品能更多地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