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离城市十几里的农村度过的,不算偏远闭塞,也不靠近城边。小学是几孔破窑洞,土台子上架着一块大木板就是课桌,同学们都是从家里拿来参差不齐的板凳。一条长木板上爬满了土头土脑的小孩子。老师也都是村里能识文断字的各色人等,老老少少。
二年级时,学校里最漂亮的女教师崔老师当了我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她原本是城里生,城里长,因为三年自然灾害,国家遣散一些城里人口到农村,他们一家就从城里的铁路系统来到我们村当了农民。村里人称他们一家为下放户,移民户。刚来村里。全村人哪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长得漂亮极了,衣服穿得又时髦得体,走路时双手插在裤兜里,步态优雅。她前脚走,后背上撒满了欣赏、艳羡、嫉妒的目光。因她文化程度高(中学生),村里安排到学校教书。人漂亮、说话好听、知识又好、黑板上的粉笔字写得也娟秀,学生们都想让她教自己班。
那时,我们上学的课本很缺,往往是找高一年级的哥哥姐姐借课本,借不到就自己抄。我就是没借到需要抄的主儿。我个子低,坐在第一排,离老师最近。做作业时找别人书看题,再作作业。崔老师看我手忙脚乱,就帮我抄了几页课本,并交待我课余先抄好课本,上课就不慌乱了。她的美丽、她的关怀、她的教诲,使我一改一年级时的混混吞吞,学习成绩节节攀升。她也没有特别表扬我,只是用那双毛瞪瞪的大眼睛赏识的看我几眼。但我得到的力量却是无穷的。
教完课,布置好作业,我们埋头写作业时,她就静静地坐在黑板下,我常看到她茫然的忧思着什么,有时还会听见她轻轻地叹息,但小屁孩儿一个,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升入三年级时,她也离开学校,和村里一位青年结婚了,她家就她一个女孩,男的就算上门女婿。虽然她不教我了,也不在学校了。但还能常常看到她劳作、生孩子、带孩子。渐渐的,那洋学生的装束已经荡然无存,咋一看俨然一村妇。只有那眉宇间还留有书卷气息。
考学、工作后,很少回村里。过年回来停留很短,也没有特意看过她。一年夏天,我带车回家,正在家里和父母聊,忽听大门外有人大声问我什么时间走,要搭顺风车进城。我出门一看,是崔老师。她说她儿媳妇要进城看见我的车停在门口,就派她来交涉。我急忙说,你只要准备好,我可以马上走。由于隔得久了,我很想和她说几句感谢的话,但舌头僵硬没说成。她儿媳妇一来我们就匆匆出发了。路上,我对着她的儿媳妇,说出了我的感激和敬重,还有惋惜。我重复两次说:你婆婆是我敬重感激的老师,她的命运起落这么大,很不容易,你一定得好好待她。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就给你婆婆说,她的话我会照办。儿媳妇也夸她婆婆人好、勤快、有修养,见过年轻时的照片,很漂亮。
此后,我已有十年没见过她了。从河南到北京后,父母也进城居住,我几乎不回村里。也不知她日子过得如何?身体是否健康?儿媳妇是否像对我承诺的那样待她很好?
但愿她美丽依旧,健康依旧,幸福依旧!
2008.11.29
作者:杨建平,现任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党组成员、理事会副主任,中国供销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兼),政协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