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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是李白的夸张。
蜀道虽险,人们从没有望而却步。
自古以来,蜀道上都是人来人往,没有消停过。
公元851年11月,唐朝一个叫李商隐的诗人,沿着蜀道中的“米仓古道”向东川节度使所在地梓州行进,走到南江县附近,遇到秋雨绵绵,滞留在客栈,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不断上涨的池水上,激起细碎的浪花,诗人展纸落墨,草成一首七绝: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公元2020年10月28日,我也被绵绵秋雨困在米仓古道旁的一家酒店,只好中断计划的行程,窝在被子里,隔着窗户看着细细的雨脚跳动在池塘上,池里人工饲养的金鱼,不断跃出水面。这家酒店的名字就叫“秋池酒店”,窗外的池塘,也叫秋池。
此时此景,让人思接千载,不能不想到那个一生不得志的诗人,不得不回味这首流传千古的诗歌。 你问我何时回来?我也说不准。我现在巴山夜雨中看着不断上涨的池水,思念着北方的你。什么时候我们相依着,在西窗下共剪燃烧的蜡烛‘我再给你细细诉说我今夜是如何的孤单、如何的思念。
李商隐的诗,风格秾丽、含蓄朦胧,韵味深厚、意向丰富,但又常常使人费解。
但这首诗浅显易懂、朗朗上口,把人在旅途的孤独、枯坐秋雨中的凄凉、思念亲人的缠绵悱恻,写的丝丝入扣,循环往复。尤其是四句二十八个字就重复了“巴山夜雨涨秋池”“却话巴山夜雨时”,看似诗家大忌,却是险中取胜,把今日之思念,转换成他日重逢的回忆,是苦是甜,已难分辨。
这首诗的题目,到底是《夜雨寄北》还是《夜雨寄内》?一直就有不同观点。据说,最早是《夜雨寄内》,后来有人考证说,李商隐写这首诗的时候,妻子已经逝世。“寄内”,好像已经无法接收。所以后来的选本,就改为《夜雨寄北》,觉得这样就宽泛了,有的注释就直接把它说成是思念朋友而作。
其实,仔细咂摸诗的味道,不是怀念友人的意思,而是妻子或者情人,“共剪西窗烛”这种特定情景、特殊用语,必然是男女隐秘的情诗。
李商隐虽然中了进士,但夹在牛李两党之间受尽挤压,两头受气,仕途坎坷,困于下僚。李商隐的妻子出身高官贵族家庭,不离不弃地追随他,帮扶他,安慰他,使他感激而又愧疚。
这次,是在“失官”多年后被东川节度使柳仲郢邀请去当幕僚。地方偏僻,官职卑微,路上又被困雨中。在旅途困苦中思念逝去的妻子,以诗抒怀,并非真的写信,何必纠缠于能否收到?他日共剪西窗烛,也都是想象中的“诗家语言”,类似于苏东坡的“小轩窗、正梳妆”。读诗,万不可如此“措大”。
题目的“寄内”还是“寄北”,并不重要,但诗意一定是男女之情,不是朋友之谊。
此时,酒店里不知哪栋小屋子传来吉他弹奏的《大约在冬季》,时断时续、隐隐约约。又一个有心人在演化《夜雨寄北》的现代版,借此寄托自己的雨中相思。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 我打开百度,搜索看当年李商隐写《夜雨寄北》相关资料,各类解释欣赏,恰恰都没有说清,这个巴山夜雨的原产地。
我找到酒店的老板赵先生问询,他振振有词地忽悠我说:我这个酒店就是建在李商隐原来写诗的那个小客栈的原址,旁边的这个秋池,也是原来的小池子我把他改造得大一些。说完,他还溜溜地背诵了《夜雨寄北》。
我又问他的依据,他说稍等,我找给你看。他嗖嗖地翻着手机,找到一篇微信文章给我看。我一看才知道还真有一些影子。
中华书局1948年出版的《唐诗三百首详析》中,有注解:巴山,在今四川南江县以北。这个酒店好像就是在南江县以北的寨坡乡水田坪。
我不以为然,县城北,说的是巴山,并非是秋池所在。
他又翻手机,找到当地一位政协委员的寻踪文章,指明根据民间传说和古道的路线,推测认定李商隐写的那个“秋池”就是这个地段。
我将信将疑,不过我还是佩服这个老板的精明和情怀。把一条山泉水汇成的小河拦截聚成一个清澈见底的秋池,又在秋池上建造一个设计感十足的“秋池酒店”,酒店临靠秋池的一侧,都有漂亮的露台,供客人尽情欣赏“巴山夜雨涨秋池”的诗情画意。
秋池上,还有廊道,喜欢诗和远方的浪漫,你还可以撑把雨伞,在秋雨中漫步秋池之上。
秋池的对面,稻田田埂上,有戴着斗笠、背着背篓的老乡在秋雨中赶路。细看,才知道,那是特意设计的一组雕塑。
整个情景设计打造几可乱真,但酒店内外所有资料只字未提李商隐和他这首诗。大概老板和设计者很自信,只要你进入此情此景,无需提示,便会心了然。
也许李商隐故地重游,也会疑疑惑惑地说:大概秋池就是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