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咱们去看萤火虫——照护失能父亲三十年》 季先 著 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大观

　　近日收到文友季先的非虚构散文图书《阿爸，咱们去看萤火虫——照护失能父亲三十年》，来不及欣赏精美的装帧设计，一头扎进季先缓缓道来的深情文字中。我沉浸其中，不时眼眶湿润，难以自持。

　　这是一部具有鲜明时代特色、以“中国式养老”为话题的典型作品。谓其典型，一是作者的家庭结构是典型的：父母辈兄妹众多，其子女辈兄妹众多；二是时代变迁的家庭缩影是典型的：一个家庭从乡村到城市的演进；三是作者家庭的养老问题是典型的：父亲失智失能三十年，母亲年迈多病，一家老小在“养老”道路上揭示出“中国式养老”的现状和未来的重大命题，值得政府部门、养老机构、社会学家、养老和被养老当事家庭以及当事人的深切关注，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不同时期破解这一家庭和社会共同面临的重大难题。

　　我既感动于作者季先对以“三哥”为首的子女精心照护失智失能父亲的诸多生活细节的动情描写，也被季先以女儿、妹妹、母亲三个叠加身份，对“中国式养老”话题，从日常生活到人伦情感再到思想的不断递进的深度挖掘与展示所震动。这应该是每一位读者阅读完本书的共情体验。此外，我被本书除“养老”话题之外的另一个话题所吸引，即由“养老”话题引出的一个值得人们深思的极富意义的话题——生命价值社会学意义的追问与确认。

　　人，作为智慧生命，除满足身体生存的物质性需求外，还会不断追问“人为什么活着”或者“活着为什么”。在关于人的诸多定义中，有一个定义为“人是寻求意义的动物”，我深以为然。换个说法就是一个人终其一生对于自我生命价值和意义的追问与寻求。这是一个古老的、伴随着人类存在始终的问题。我以为，季先在书中给了我们一个明确而具体的回应。

　　作者远嫁他乡，通过回乡，目睹兄长们照护已经失智失能的父亲和年老多病的母亲，插叙回忆了父母一生中的艰难相守、对子女的艰辛养育、子女对父母的感恩照护，以及父亲一生励志勤学、善作有为。他不仅改变个人命运、积极影响子女人生，还竭力为乡村教育文化奉献心力，并被乡民拥戴、被社会高度认可，让我们对这位川西小镇的名教师、文化人、好父亲高登甫老先生肃然起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位失智失能，返回到婴儿期的父亲，是中国儒家传统文化浸润到骨髓的现当代人。虽历经不同时代社会变迁、人生坎坷、家庭负累，在传统理想人格和艰难时世的夹缝中，他顽强生存，为子女、为家族、为乡村树起了一面猎猎飘扬的能人贤者的大旗。他身上具有我们民族历来颂扬的德高望重的乡村典型人物特征：夫妻患难与共、勤学上进、教子有方、奉献乡梓，有思想有文才有作品流传，品德高尚、名望很高、受人尊敬。女儿季先以动情之笔，书写父亲对她兄妹的教育影响，其人格理想像钉子一样锲入子女人生成长的每一个阶段，致使其兄妹好学上进，意志坚定，品格不凡，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中，既能独善其身，又能为社会尽力做出奉献。

　　这是一本“生命之书”，以“养老”为话题，直抵生命存在的本质。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养老，家庭和社会的沉重话题。对于老人，家人亲情养老，社会制度性养老，养老院机构性商业服务养老，都是对个体生命的尊重，是社会文明的表现，是家人和社会对老人生命价值的确认。在本书中，作者多次写到阿爸的传统人文理想、阿爸的责任与担当、阿爸写作出版的作品、阿爸与子女的书信往来以及教书兴学、文化传播等。这是阿爸努力的一生，超额尽到了他的家庭义务与责任，最大限度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社会价值。而且也深刻影响了子女，塑造了子女的人格理想，成为子女人生奋斗的精神动力之源。与此同时，阿爸的孙辈也在汲取这一精神养料（从作者儿子阿为的表现可见一斑）。在这里，我看到了中华文化顽强的生存之力、传承之力。当今社会，有人斥为“信仰缺失、价值混乱”，该书高举传统人文理想旗帜，颂扬个人应努力实现生命价值的观念，我以为非常难能可贵，同时也是这部纪实作品独特的价值所在。可以说，这是一部如何实现人生价值和意义的真实案例的教科书，洗涤心灵，励志奋进。一个人上有老下有小，何以“躺平”？一个人出生受胎于父母精血，养育之恩重如山，求学阶段受之于众多教师的教诲之恩……感恩的最好方式就是生命不息、回报不止。这就是生命的社会学价值和意义。

　　书中对父亲一生为家庭的付出、对子女的教诲、为乡村教育的贡献，以及父亲的思想与写作（子女为父亲出版了三部书）都做了如实记录，既是子女对父亲一生价值的肯定，也是家风的传承。季先用文字记录父亲的人生奋斗历程及其实现的人生价值，是作为晚辈对父辈价值的认可性书写。这样的书写首先是家族文化价值的传承，可以影响家族后人。同时，书中所呈现的父亲的人生价值被社会所认同，从而影响更多的当代人。这就是文化传承、价值传递的力量。这也构成了人类社会文明演进史的一部分。这一价值在当今社会，促人反思，让人警醒。

　　本书中作者对阿爸生病前的人生奋斗与实现价值的态度是完全接受和赞成的，面对自己的人生以及孩子未来的人生，也自觉以此为准星来校正。对自己渐老的未来生命，作者的追问中有惶惑，但更多的是执着与相信。

　　生命不是虚幻的，也不是虚妄的。生命是我们每个人平凡的日常生活，生命的所有细节都是爱的串珠，连接起来成为项链，永不变形，永不褪色。这是人世间值得珍视的无价之宝！

（原题：生命价值社会学意义的追问）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陈修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