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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又名落花生。花生之花有奇香,青叶青梗之间,黄花灿然,似伏着一只只黄蝴蝶。黄花一落,花生坐果。老辈人说,花生在土里生长,夜间月光下,贴耳在地来听,土里隐隐有声。
家乡有工具,名曰“抓口”。三齿,齿长三十厘米左右,似叉子弯曲成九十度。此工具一般在深秋使用。沙土地里,花生熟了,一抓口刨下去,只一掀,一股泥土的腥香冲出来,随即又有一股鲜花生的嫩甜香氛,这样的气息让人鼻孔舒适。
鲜花生好吃,在于水煮。凉凉的井水洗净泥土,半锅水,嫩白如玉又稍泛米黄的花生沉潜入水,放入八角、花椒、香叶、红辣椒,水沸三滚,放入盐巴。放凉了剥食,嫩花生汁水四溅,鲜香微甜,花生的内皮稍搓即开,食之,糯香踏实。市井馆子里,至今仍有卤水花生,多与毛豆同煮,是下酒的好菜。
花生一般是荚中两三粒果,亦有四粒。果分粉红、赤红、黑红三种。
粉红色的花生,被乡人唤作“大泡子花生”,果肉暄腾而不紧实,多可用来和面糊同煮。水中放入花生烧沸,花生渐熟,搅入稀面糊。水再沸后,咕嘟一会儿,花生香与面糊香相互增益。煮好盛进碗里,乡人称之为“糊涂”,真可谓“难得糊涂”。老辈人一般转着碗沿儿呼噜而食,有律动有食趣,又能安抚肠胃、败火生津。
那种赤红而小粒的,表皮紧实,多生四粒,多用来炒食。炒食花生用沙砾,细沙过水洗净晾干了,在铁锅内炒至滚烫,即可用来炒花生。沙砾中水汽浮动如游龙,不多时,花生即熟,炒出来的花生,放凉了,香酥可口。想当初,一盘花生,家人围坐,灯火可亲,父亲带着儿女看电视,母亲则忙着手里的针线活,这样的场景至今犹在脑海。
至于黑红色的花生,很多人尤喜泡水生食。水泡花生三日,水已然呈紫红色,如桑葚落水一般。这样的花生水,对溃疡之类小疾水到病除。少年时,火气大,祖母曾以此法为我试过,很是奏效。那花生水清冽回甘,有些许绿豆茶的气息,植物之间的滋味,竟也这般相似。
旧时,花生收下来,会与辣椒、黄豆、芝麻一起放在院子里晾晒。一时间,赤红一簇,金黄满荚,米黄满筛,墨绿泛着褐色,好似大自然的调色盘。那芝麻秆捆成一捆捆,三捆相互依偎着斜立在院子里。日头下,啪的一声,芝麻荚被晒裂;声音稍大,是豆荚;再大而浑厚,即花生荚。一院子响动,喜气盎然。
说到喜气,最浓莫过于花生丰收。花生中承载着独特的民间哲学。千百年来,花生与石榴一样,被赋予多子多福的寓意。花生又与石榴不同,石榴花似火,石榴熟了挂在枝叶间,垂然诱人,裂口露着耀眼的火红籽粒,很“露富”。花生则是默默沉潜于土层之间,悄无声息地结满籽粒。
少年时,每到冬日,乡间落了盛大的雪,戏班子就会进村来演出。戏台边,常有卖炒花生的老者,隐隐在喉间喊着“五香花生”,很多人前去买来,边念唱白边撂一粒花生在口中,大口嚼食,花生在唇齿之间被碾碎的香,香呐,至今忆起,仍令人垂涎。(李丹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