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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离开儿女已经九个月了,想起她的每次生日都是不同的故事。
——题记
从我记事起,母亲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倒是惦记着家里每个人的生日,每到那一天,她总要改善生活,所谓的改善就是按村里人固有的饮食方式:熬鸡肉,炸油糕,炒鸡蛋,凉拌土豆丝。
后来我们搬到城里住了,我也到外地上大学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懂事不少,想到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弟兄四人拉扯大实属不易,便每到母亲生日,我总会打电话对她送去祝福:“妈,祝您生日快乐!今天,您别忘了给自己过个生日。”“妈是大人了,还过什么生日,那些省下的钱还得给你弟妹交学费。”电话中都能听出母亲那边正忙碌的声音。母亲就是这样,总是为自己想得少,为家人想得多。
毕业后,我有了自己的工作,也结婚生子,为人母的我才真正感受到一位母亲的不容易。我便和弟妹商量:“咱们每年都给母亲过过生日。”弟妹一致赞同。从此,母亲的生日便是我们姊妹相聚的日子。
母亲的生日是在腊月初十,每到这个日子,即使工作再忙,天气再冷,我们都会放下奔波的脚步,簇拥在母亲身边,陪她度过这个属于她的美好的日子。
每到那天,母亲总会依据儿女的不同口味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她本来是个排场人,再加上她的厨艺精湛,无论是配料还是烹饪,经她之手,总能让饭菜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三尺,食量大增。我们总会买上蛋糕,给母亲戴上生日帽子,让她许愿吹蜡烛。我们陪伴母亲的同时感受着浓浓的母爱,一家人团聚的幸福。
那日饭桌上,端详母亲:白发清晰可见,每一缕白发,都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皱纹大小不一,每一条皱纹,都记录着岁月的印痕;手指关节弯曲变形,每一根手指,都诠释着她的功勋。沉重的岁月磨盘似的把她原有窈窕的身姿压榨得越来越矮驼,原来俊美的面庞被时光榨汁机榨尽了所有的青春之水。看到眼前的母亲,内心一阵酸楚,母亲老了,真的老了。我不禁埋怨自己: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关心总是细致入微,而作为女儿,竟然如此粗心,现在才注意到这些了。一阵酸楚,连饭菜带眼泪一起咽到肚子里。
就这样,年复一年,我们在母亲的生日中,感受到有妈的日子真温馨!有妈的孩子真幸福!
可万万没想到,上苍却和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去年十一月,母亲因身体不适,一检查已是肺癌晚期了,但我们并没有放弃,我们在绝望中仍怀揣一线希望,陪她到外地大医院求医问药,盼望奇迹能发生。
一段时间过后,母亲一直处于维持状态之中,我们不忍心把母亲的痛情如实告诉她,每次用善意的谎言哄她开心,其实背后是儿女撕心裂肺的痛和伤心欲绝的眼泪。
元旦前一天,母亲忽然说想回家了,我们便满足了她的愿望,千里迢迢赶回来。第二天正好是元旦,也是母亲的生日,这是百年一遇的生日。
就这样我们迎来了新年,也迎来了母亲的生日,我们深知,这是我们陪母亲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此时的母亲已行动不便,这个生日的味道再也尝不到妈妈的味道了。可生活要有仪式感,我们兄妹四个不能因为母亲的病情而不振,我们得坚强起来,正确面对现实。蛋糕当然少不了。特意吩咐蛋糕店,制作工艺简单些,不要弄“寿”之类的图案,我的母亲才67岁,如果用“寿”和67挂勾,感觉大相径庭。我也不想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来祝福,我只希望母亲平安健康即可。
为了留作纪念,我们搀扶着母亲坐在轮椅上,蛋糕摆于面前一方桌上,给母亲戴上生日帽,瞬间拍下珍贵的镜头。照片里的母亲,虽然目光有些呆滞,但面部仍露出丝丝笑意,写满了慈善,写满了温暖,写满了刚毅,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坚强的母亲,在病魔面前,仍笑对人生。
饭间,我们轮着给母亲喂饭,生怕哪天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看到母亲比在医院吃得香,吃得多,暂且安慰儿女那颗抽搐的心。我们问她香不香,好吃不好吃,她用简短的话语回答:“香,好吃。”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善解人意的母亲,无论何时,她总给予我们鼓励。我深知,即使这顿饭不合她的口味,她也不会轻易说出。不光这个,生活中的其他方面也是如此,母亲从来不用带“不”的话语来回答我们,即使我们有错或某个方面做得不完美,她总用另一种方式委婉回答我们。每次和母亲交流完,犹如吃了一剂良药,让我受伤的心灵瞬间痊愈。
我们陪伴着母亲,端详着母亲,听母亲讲过去的故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依偎在妈妈身边的温暖,就这样,一顿简单的生日“宴”,我们吃了好久好久……
可上天并没有眷顾母亲这样的老好人,她怀着对儿女的不舍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于公历四月十六日静静地离开了我们。一个无娘的孩子会是何等悲伤,或有天塌地陷的绝望,或有四顾茫然的张皇,或有无处容身的凄凉……于是,我们盼望着和母亲“相见”的日子,盼完了七七又盼百日,盼完了百日又盼清明节,盼完了清明节又盼寒衣节,就这样,母亲的生日盼来了。
按本地风俗,人走后要过第一个生日,要去上坟祭拜逝去的亲人。
可今天又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节气——大寒。大寒是天气寒冷到极致的意思。大寒节气处在三九、四九时段,此时寒潮南下频繁,是一年中的最寒冷时节。确实如此,今日比往常冷得多,西北风呼呼地刮着,仿佛要吞噬一切,寒风直往裤脚、袖筒里钻,太阳也藏起来了,也许思母心切,胸中似乎揣着一团燃烧的火焰,早已把心烧得滚烫滚烫的,寒冷也抛之脑后了。
一路上,任思念的心跳动,近了,更近了;到了,快到了;见了,看见了……我们把车停在离坟墓不远不近的地方。因昨天下了一场雪,坟墓附近人迹罕至,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每迈一步如同双腿灌满了铅块沉重得很,那眼泪早已如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
到了目的地,母亲的坟墓被积雪覆盖着,给人纯洁素雅之感,四周的枯草参差不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蹲下身来,把供品摆好,把鲜花插好,把烟点着,把酒洒上,对母亲倾吐着思念的片言碎语,任眼泪尽情流淌。
烧冥纸当然更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依母亲生前的喜好还为她在“祭祀用品店”挑选了不同的衣服,连同纸钱一同投入火中。说来也怪,此时天公作美,竟然风停了,太阳出来了,天气也不冷了。纸衣服连同纸钱一同化作灰烬,带去儿女对母亲的思念和祝福。在我们的意愿中,烧的冥钱越多,母亲就越能享受荣华富贵。不管是讲迷信也好,不管是真有这回事也罢,这些都是我们美好的愿望,希望人间拥有的,母亲在阴间也能拥有到。
时间何其短暂,又该离开了,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只有等到明年的清明再踏上这条思念之路…… (作者:赵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