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振华

　　按习俗讲，过年穿新衣，寓意着辞旧迎新，新年新气象，寄托了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故而，不管男女老少，里里外外一齐新。

　　除夕早上，小宝比往常起得更早，比往常显得更兴奋，一起来便嚷嚷着：“妈妈，我的新衣服呢？”为他年前准备的新衣服，一直井然有序地放在衣柜里。按习俗，新年穿新衣服时，不能直接从衣柜中取出就穿。衣柜长期关闭，会产生昏暗的霉气和陈旧之气，因而放置于衣柜中的新衣服也或多或少会感染一些，因而春节从衣柜中拿出新衣服，最好拿到屋外抖一抖，拍一拍，散尽污秽浊气之后再穿上身。

　　想到这些，我推开门，站在楼道，把孩子的衣服里里外外，从上到下抖了一遍，拿回屋里，小宝开心地如数穿上。

　　过去，古人认为红色有驱邪护身的作用，也显得喜庆、热闹与祥和，因此新年穿红色衣服，也寓意将好运和吉利穿在身上，保佑自己在新的一年里红红火火、万事顺心。现在的衣服款式五花八门，不仅风格百变、设计独到、配色得体，而且穿起来韵味十足，因此，大家会根据自己喜好去选择颜色和款式了。别看小宝年龄小，审美观并不差，这些衣服可都是他自己选好，我才去买的。他穿好衣服，喜笑颜开，也生怕弄脏一点儿，连吃饭、玩耍、走路都小心翼翼，不时问我：“妈妈，你看袖子脏吗？”“妈妈，你看裤脚脏吗？”“妈妈，你看背后脏吗？”“没脏！”“哪儿也没脏！”“干净得很！”知儿莫如母，对他的问话，我必须一一答复，不然孩子决不罢休。

　　看着孩子穿上新衣，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增添些许过年的气氛，不由得想起了我小时候过年穿新衣的情景。

　　那时，家里只有我和二妹，三妹和小弟还未出生，家里无负担，我和妹妹生活甜如蜜，日子美如花。母亲虽是农村人，但思想一点儿也不落俗，故而我和妹妹在穿衣和发型上，总是不同于其他孩子。特别是过年，同样是一块布料，她在裁剪上总是别出心裁，在做工上总是另辟蹊径，以至于我们穿着新衣走亲访友时，别人看不出我们是村里孩子。

　　有一年，我上三年级，妹妹上二年级。春节前夕，父亲从北京出差回来时，除了给我们带回一些奶糖外，更让我们惊喜的还有新衣服。至今记得清晰：紫色道绒上衣，双排扣、大翻领、上边零零碎碎点缀着黄色小花，给人若有若无之感。绿色道绒裤配有两个斜口袋。棕色加绒低腰皮靴，配有鞋带。先不说款式有多美，也不必说质量有多好，但来自北京，对当初农村来说实属罕见。实际上，无论款式还是质量，都无可挑剔，用母亲的话形容“你爹眼光真不错！”母亲让我们试穿后，都恰到好处。她一一放在衣柜里，说是除夕早上再穿。

　　自此，我和妹妹期待除夕快点来临，有时趁母亲打开衣柜的一刹那，我们站在旁边踮起脚尖偷偷地瞅上几眼。在我和妹妹的千呼万唤、千等万盼、千思万想中，除夕终于如约而至了。

　　那天早上，我和妹妹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母亲正做饭，新衣服早已放在枕头旁边了。我们眼前一亮，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先穿上棉袄和棉裤，再在外边套上父亲买的新衣服。那年头，冰天雪地，寒风刺骨，棉衣和棉裤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特别厚又显臃肿。这次外边套上这北京货，不但不觉得臃肿，反而漂亮，使整个人都靓丽了不少，再配上皮鞋，走起路来也精神抖擞。

　　站在镜前，左看右瞧，左摸右拽，仿佛看不够，摸不完。吃过早饭，去找小伙伴们玩，她们簇拥着我和二妹，看着我们的新衣服，摸着我们的新衣服，眼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临近中午，回家吃午饭时，一上炕怕把新衣服弄脏，便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母亲做好的丰盛午餐。饭罢，又穿上新衣服看父亲垒旺火，看母亲做年夜饭，看奶奶为祖宗准备供品，看爷爷擦请祖宗的马灯……

　　一个正月里，穿着新衣服，父母带着我和二妹走亲访友，每到一家，我们姊妹俩是焦点人物，他们或夸衣服漂亮，或夸我们活泼可爱，或夸我们懂事大方……待到元宵节结束方为开学之日，母亲便把新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我们又穿着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后来，有了三妹和小弟，家里经济拮据，过年新衣服不一定全是买来的，而是母亲用自己的巧手或把大衣服改小，或把大衣服翻个面，不管怎么改，于我们而言，那也是新衣服，自然高兴。

　　时光流逝，我长大到外地上大学了。有一年过年回家，我学英语需要一台录音机，既要买一台录音机，又要买新衣服，于我家庭当时而言，两者皆得不可能。我不想为难父母，便主动提出：“今年，我不买新衣服了，买录音机就行了。”母亲说：“那明年，咱再买新衣服吧。”父亲说：“走，爹陪你买录音机去。”

　　父亲走在前，我尾随其后。他陪我在城里转了好几个小家电店，左挑右选，终于用115元买下了一台称心如意的录音机，呈银灰色，收录两用，款式新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我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也很在乎穿衣打扮，但当把录音机抱在怀里，想着能听英语时，远远胜过穿衣服开心。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如今，又是新年，处处张灯结彩，喜庆里恍惚着往事，那年、那人、那些事儿，仍历历在目，想着父母生活的艰辛，念着父母对子女的疼爱，感叹岁月催人老，时光不停留。

　　如今，年岁渐长，条件愈来愈好，于我而言，过年买新衣的欲望早已看淡了，过年穿新衣的象征意义早已看轻了，有时买上衣服也不急着穿，而是放在柜子里，我竟不知为何。辛苦一年了，停下奔跑的脚步，释放心中的压力，一家人一起聊聊家长里短，一起叙叙来年打算，一起热络热络久违的情感，这才是最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