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漂,不是我婶子的名字,而是她的绰号。
因为我这位小婶子,人长得苗条秀气,走路步态轻盈而快速,就像旧戏舞台上旦角的台步一样,节奏轻快飘逸,恰似那种水上漂的感觉。所以,我的娘娘和婶婶们就给她起了这个绰号。
她刚嫁到我们村,就参加村里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还担当现代革命样板戏《沙家浜》里的主角阿庆嫂,把个春来茶馆老板娘演绎得活灵活现,还有点风情万种的意思。这一下“水上漂”的大号就传遍全村,甚至临近村里来看戏的乡亲们,也都把“水上漂”当成“艺名”来传颂。
婶子为人热情,办事利索,说话顺着人心,在我们本家族里很有人缘,婆媳关系、妯娌关系、邻里关系都处理得妥妥贴贴。我那时长得瘦小单薄,干起农活常常力不从心,累得呲牙裂嘴。婶婶一有机会总会伸手帮我一把。比如,我用架子车拉粪往地里,半路碰上婶子,她就立马跑几步赶上来,在我的车子后面推着,我忽然感到车子变得轻松快行,回头一看,婶子也不言语,只是笑着鼓励我;我去很远的地方割草、割蒿,背着大大的草捆,弯着腰赶路,婶子看见就会赶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下草捆,替我背一段路。我很喜欢这个婶子,也很感激这个婶子。
但婶子的崇高威信,在不知不觉地开始下降,我也不知道原因,就是听爷爷奶奶、娘娘婶婶们老在她背后议论她“雪白母鸡不下蛋”。再后来,干脆她的婆婆公公就给她摔脸子,说风凉话。本来活泼开朗的婶子也常常沉思不语。在城里工作的叔叔,好像回来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了。
忽然有一天,婶子家里出了大事。村里许许多多的人都围拢在她家院门口,探着脖子看。我挤进人群,看见婶子坐在地上哭泣,她的公公婆婆脸上挂着冷霜连喊“丢先人,丢先人”。慢慢地,我在围观人们的议论中听明白了,婶子结婚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公公婆婆急着抱孙子,就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婶子心里窝火,也没有办法,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但久而久之,心高气傲的婶子,就想弄明白是自己真的有什么毛病,还是叔叔有毛病,不能落这个不白之冤。婶子没有多少文化,农村那时也封闭,她就想出了和别的有孩子的男人“实验”一下,看能不能怀孕。结果,被捉了奸。
不几天,叔叔和婶子就离了婚。我下地干活,不知道她是怎样离开的。